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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凯师

陈凯师贸易争端铝业突围样本-财经杂志

陈凯师贸易争端铝业突围样本-财经杂志

陈凯师因互补性较强且规模可观,中美铝材产品贸易纠葛已延续多年。在全球性的贸易保护主义日趋抬头之际,铝材行业此前摸索出的一系列突围路径是否真正有效
《财经》记者 焦建/文 苏琦/编辑
中美间已持续数月的贸易纷争,正在各相关行业上下游掀起蝴蝶效应。
“传统的集装箱订单大户中集、马士基公司都突然减少了冷箱的订单。有可能是考虑到贸易纷争的缘故,农产品等货物的总运量不确定,大家都想再观望观望。”广东兴发铝业三水分公司总经理刘允棠近日对《财经》记者表示。
身为生产集装箱铝材的供应商,兴发可能受到的产业链影响或将并不仅止于此。事实上,作为中美贸易摩擦中的焦点商品,铝材出口受到贸易壁垒政策的影响历来较大:2011年4月,美国开始对中国进口铝型材征收反倾销税和反补贴税,除使中国相关产品出口陷入停滞外,还导致中国当年向美铝材出口总量同比下降近四成。
2018年3月,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推行针对钢铝的新一轮贸易壁垒政策,计划对中国在内的进口铝材全面课征10%关税。有相关报告估测称:此举预计总影响量约50万吨,涉及金额15亿美元,或将对中国2018年至2019年的铝材出口产生负面影响。
在佛山市南海区,这一中国国内至今产业规模最大、产业链最完善的铝型材产销集散地,以及占全国建筑铝材产量近三成的地区,上述贸易壁垒新政似乎并未掀起太大波澜。“影响基本没有。”广东华昌铝厂副总经理武卫社如此形容称。
细究原因,既包括当地相关企业已不依赖甚至彻底退出美国市场,还包括一方面在国内探索各种可能的产业链延伸手段,另一方面亦通过借助国家“一带一路”倡议积极开拓新兴市场等……均为企业带来了“底气”。其基本模式、所付出的试错成本及当下考量,或可为正经历中美贸易摩擦的国内企业及决策者提供信息参考。
值得注意的是,从6月1日起,美国将不再区别对待欧盟、加拿大和墨西哥,对进口其铝产品征收10%的关税。铝材行业因此对未来的全球铝业贸易前景并不乐观。“如果只是美国有壁垒,因早就挺过来了,问题不大,就怕盟国站队。如今壁垒苗头日趋明显,走出去的步子可能要加快了。”刘允棠称。
互补与壁垒
正因互补性较强且规模可观,中美与铝产品有关的贸易纠葛,已延续多年:
铝生产属高耗能且劳动密集型产业,受制于生产成本高及原铝生产技术落后等因素,起步较早的美国铝业,近年来已逐渐衰落。2017年,美国年度用铝量550万吨左右,自产仅70余万吨,480万吨左右需进口。中东、加拿大、北欧及中国等,均是其供应来源。
2012年至2017年,美国从中国进口铝材半成品增幅超过180%;2017年,中国出口铝材产品总量约为424万吨,出口至美国约为65万吨,占出口总量15%左右。
从结构来看,美国铝产业因掌握高端技术占据着市场顶端位置——控制全球40%左右的汽车车身薄板及航空铝合金厚板等高端铝材供应——反观中国,其铝业优势在于原铝产量及中低端产品,销往美国的也多为中端民用产品。
这一以中低端产品为主的出口结构,与中国在改革开放初期曾以个体及民营经济为主体发展起来的铝产业历史脉络有关。同样受制于一系列“先天不足”因素影响,在近年来山东、河南及青海、甘肃等省份借助资源能源优势呈现跨越式发展前,中国铝产业还曾长期存在“南重北轻”、“东多西少”等问题。
中国铝材主产地中,除长三角的平轧加工较早形成产业集群优势外,珠三角地区亦从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开始,借助铝合金门窗及幕墙在国内广泛应用为契机,逐渐成为中国的建筑铝型材生产重镇。
以佛山为例:该市南海区铝型材年产量达350万吨,约占全国产量的30%,全省的66.7%。另据南海海关不完全统计:2016年南海铝型材企业出口量约22万吨,占全国出口量的18.6%,全省的24.4%,产品远销欧美、东南亚等100多个国家和地区;此外,该市三水区的铝型材产业,亦在周边地区的产业转移浪潮中得到了快速发展。凤铝铝业、兴发铝业等企业,如今都是纳税超亿元企业。
铝产业规模日益做大的背后,与中国城镇化加速带来的房地产需求膨胀等因素有关。此外从上游电解铝行业来看,因其投资体量大且易形成产业集群,不少地区愿意通过电价优惠等扶持令产能“上马”,且帮助企业不受落后产能淘汰影响;从压延加工角度来看,因其有只收取加工费、不受原材料价格波动影响等特点,更令大量企业及资本纷纷进入。
因可循环利用且替代性较强,从2011年开始,中国国内铝表观消费量增长率逐年放缓,但产能扩张却仍在大步向前迈进,供需错位矛盾不断加剧。统计显示,截至2014年底,中国国内产能已达4400万吨,而产量仅为2368.4万吨,产能利用率刚过一半(国际产能利用率约在90%)。
不断寻求机会扩大出口,是国内铝业的共同选择。2000年左右,中美经贸关系整体氛围仍较宽松时,南海一些铝型材企业曾将美国作为最大的海外市场,每年出口数千吨产品;美国亦有企业会到当地收购产品甚至企业。微观的景气环境转换成宏观数字,中国铝型材产品在美国的进口市场份额曾达六成左右。
“中美铝材进出口的蜜月期只持续到2007年左右。整体特点有二:一是产品价位低,例如供应美国超市的铝材,基本没有品牌;二是企业为增加出口存在压价竞争等不规范行为,这也为美方制裁时企业不愿应诉留下了隐患。”佛山一位经历过这一时期的铝材行业人士对《财经》记者表示。
2008年时,为提振铝材出口信心,中国恢复铝材出口退税并上调其税率至13%,铝材出口进入快速增长期,产品则包括未锻轧铝、铝材(铝板、铝带、铝型材等半成品为主)、铝金属制品等;但亦在这一年里,美国开始对中国执行铝型材“双反”调查。
以此为标志,美国对中国的铝材产品的贸易壁垒逐步建立并不断增高:
2011年5月,美国正式对中国铝型材征收反倾销税;2015年,美国对中国铝型材复审裁定33.28%的普遍倾销幅度;2016年底,裁定9家涉案企业适用86.01%的高反倾销单独税率;2017年,裁定维持对中国铝型材的现行反倾销和反补贴措施。
按2010年中国对美出口的铝型材船上交货价3500美元-3800美元/吨来算,仅需要征收最多30%的关税,就已与美国国内铝型材价格持平,中国铝型材的价格优势不复存在。
“原本就是凭借成本优势去做美国的中低端市场,算上运费,只赚点辛苦钱。如此高的关税,正常的型材贸易根本没必要进行了,虽可通过切割、焊接做成成品进行部分规避,但终究意义不大。”前述人士形容,“当地企业对美国的出口基本上可说是全军覆没。”
据当地有关部门向《财经》记者提供的数据显示:2017年,南海区未锻轧铝及铝材出口值30.4亿美元,同比增加5.8%,占全区出口总值的3.7%。其中,对美国出口值2050.2万美元,只占铝型材出口值的0.6%。
内功增强路径
“以南海铝企为代表的中国铝型材企业对国外技术性壁垒的认知水平、应对能力,以及应对外国反倾销、反补贴的能力并不强。”事后,曾有观察人士如此形容中国铝业在应对美国贸易壁垒时的尴尬。
此举亦与中国铝业产业结构——“中间大、两头小”,冶炼产能过剩,高附加值加工产品短缺——的局面有关。其结果还包括中国的合金成分及其加工工艺数值模拟仿真、智能化控制水平与国外先进水平差距很大,航空铝材、乘用车铝板等高端产品开发能力弱,产品质量不稳定且成本高,同质化严重。
为应对“双反”,国内企业大多希望开发深加工产品以及技术含量更高的硬合金产品。“仅做门窗利润太低,只有延伸上下游才能争取利润最大化。”这是不少铝材企业的共识。
以曾同样遭遇美国“双反”贸易壁垒的国内一家知名工业铝产品制造商为例:其在出口量大幅下滑之后,迅速调整市场中心,研发了技术含量更高的2、5、7系(主要应用于航空、航天等高端领域)的硬合金产品,还加大力度提高高附加值产品的比重。
“目前三水铝加工行业拥有100多亿元工业产值,但这只是产业链的一小部分,包括在现有的原料贸易、生产型材、型材贸易、设备配件、辅料化工环节均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作为产业延伸的型材深加工环节则属于三水急需补充的产业链条环节。”身兼三水区铝加工行业协会会长的刘允棠认为。
综合《财经》记者近日在佛山南海、三水两区采访的多家企业,其产业升级脉络可归纳为:开发绿色建筑铝合金结构型材等建筑型材;进军汽车用铝材的研发与应用、海洋工程用铝等工业型材领域;此外,还生产环境友好型门窗系统、可拼装瓦式建筑一体太阳能集热系统等新兴产品。
为延展产业链,不少企业采取了成立企业技术中心和对外合作的方式。作为佛山建设国家创新型城市的一部分,在该市此前公布的14个企业研究院创新平台建设项目中,铝型材行业企业就占据了4席。
当地各级政府亦希望采取措施扶持这一支柱性产业,具体途径之一是建立出口示范区。据南海检验检疫局相关负责人向《财经》记者表示:自2016年底启动建设,南海区出口铝型材质量安全示范区经过一年多的筹备,在2017年9月成功通过了广东省的验收,成为国内首个省级出口铝型材质量安全示范区,且正等待国家验收。
根据该地相关部门提供的《工作实施方案工案》:建设此示范区的目的,是帮助出口铝型材企业及时了解、掌握并满足国外相关技术法规和标准要求,建立技术性贸易措施交流平台,构建出口铝型材企业与相关职能部门信息互通及风险防控机制。
在推动行业标准建设方面:从2004年开始,佛山市政府就投入大量技术标准战略经费,用于《铝及铝合金阳极氧化复合膜》这一标准的制定和推广。九年后,这一作为中国首个铝型材行业的国际标准才被翻译成西班牙语、法语、俄语等多国语言正式发布,并被ISO标准化组织的120多个成员国采用。
历经数年,南海铝企主导、参与制修订的标准多达近百项。但各方预期中的增加话语权突破技术壁垒、增加铝型材出口的效果并非立竿见影。
“技术和标准同样重要。事实上国内的铝型材标准已比较先进,但国外并不知道也不了解,铝企在出海时十分被动。在国际贸易中,我们要注重宣传自身的标准,还要将团体标准、联盟标准制定得高于国家标准,得到先进国家的认可,推动国标走向国际。”南海区市场监督局标准化科科长黄卓良对《财经》记者称。
受制于价格战、房地产增速放缓等因素,加之劳动力、环保等造成的成本不断提升,龙头企业想要升级亦面临重重考验。例如,如何摆脱路径依赖及与其他企业的同质化发展等。
“龙头企业都在实施建筑型材和工业型材齐头并进的发展思路,并重点在轨道交通和汽车用铝方向进行突破,但应看到高端材料和新材料在我区产业体系中所占比例很低,新旧动能转换总体缓慢。同时,企业对产业链下游精深加工的基础研究、技术支撑和高新项目储备不足,所以虽然近年来轨道交通和汽车用铝的产量和用量持续增长,但企业的市场占有率不高。其中凤铝就曾反馈由于不熟悉汽车供应链体系,无法对接到相关整车厂家的供应商。”三水区相关部门在给《财经》记者的回应中称。
三水区经济和科技促进局副局长陈玉虎则对《财经》记者表示,“好在一些比较大型且发展较好的企业,在从外地向三水搬迁过程中,就经历了一轮‘异地技改’过程。环保等因素带来的市场出清,也给优势企业抢占份额提供了机遇。”
对于其他企业,想摆脱尴尬更为艰难。例如,南海虽聚集了近140家上规模的铝型材生产企业,年产值超过600亿元,但高新技术企业和工程中心占企业总数比例不足5%。大部分企业只能逐步探索内涵式发展路径。
“不少门窗企业愿意在当地设厂做深加工,这样在产品价格竞争越来越白热化的时候,还能降低一点中间成本。总体来说,对于铝业这一传统行业来说,高效生产模式等挖潜的空间仍很大。”兴发铝业一位负责人对《财经》记者表示。
走出去的权衡
在国内铝业企业通过各类方式突围的同时,铝材国际贸易环境中的阴影,亦在不断积聚:
一方面,是自2015年以来,美国、澳大利亚、印度等国对华铝材启动贸易调查和作出贸易惩罚的频率显著增加;另一方面,则是韩国和巴西也加入了对华铝产品实行反倾销调查的队列,且产品类型进一步覆盖到了铝制预涂感光板、铝制炊具、铝合金轮毂等制品。
尽管如此,2017年,中国铝材出口量仍比2011年增加两倍以上,达到479万吨,出口额达139亿美元。据南海检验检疫局不完全统计:当年该区铝企出口各类铝型材重量增加约2.3%、金额增加约10%,保持了稳步增长的态势。
当地企业的担心并未因此缓解:一方面,随着能源价格上升和环保压力进一步提升生产成本,中国原铝生产成本优势将不断减弱;另一方面,随着美国“拉拢”队员围堵中国,全球性的贸易保护主义可能进一步对出口造成压力。
从长计议,中国铝消费在达到峰值后带来的产销市场萎缩,及铝土矿分布不均——主要分布在几内亚、澳大利亚等,全球前五大国家合计占总储量约70%,中国只占世界总储量的3%——亦使得越来越多的企业开始思量如何以“贴近市场、依托资源、散点布局、综合考量”为原则进行全球经营布局。
以传统的出口版图划分,除北美外,欧洲是不少国内铝企的首选之地。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就有不少企业积极拓展当地市场。“国外推广的成本要高,产品要求也多。但欧洲客户较讲规矩,对价格不是太敏感,不愿意轻易更换供应商;此外国家多,壁垒相对会少。”刘允棠说。
在被动退出美国市场后,不少广东企业除增加对欧洲出口外,亦在探索向东南亚等地增加出口。2016年,中国铝材18%出口至北美地区,10%出口至欧洲,37%出口至东亚与东南亚地区。
“早年选择布局‘一带一路’国家的市场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武卫社对《财经》记者表示,“近年在国家的倡导下,我们的产品通过参加当地举行的国际展会、贸易平台,以及跟着‘一带一路’相关的项目抱团出口,取得了不错的成果。”
东南亚较近的运费及市场优势,是广东铝业企业的主要考虑。而其已在探索“就近设厂”的新模式,例如,佛山一家生产铝型材加工机械的企业就在越南开设了铝型材加工厂。
“其在三水只是中小型企业,在当地就算是大型了,用自己生产的设备生产产品,利润能多增加接近三分之一。”一位产业分析人士对《财经》记者表示,“越南与美国有贸易协议,当地产品能输入美国,也是跨越贸易壁垒的手段之一。”
从宏观维度来看,国务院及相关部门曾从战略、规划等多方面提出帮助铝业企业“走出去”。例如,工信部就曾表示将充分利用“一带一路”的机遇以及国内铝加工的技术和装备优势,在境外开发铝土矿和建设氧化铝项目的同时,鼓励国内国外企业合作,在政治经济稳定、能源丰富的国家建设电解铝及深加工项目。
但前述产业分析人士也提醒称:设厂应注意规模与速度。一方面,比如越南等地,其环保标准近年来亦在不断提升,市场准入门槛不断提高;另一方面,东南亚劳动力工资水平较低,但素质比之国内仍有差距,铝型材加工模具设计和挤压工艺需大量技工,不应盲目扩张。
整体而言,广东铝型材加工企业向外迈步时的态度仍普遍审慎。“企业更多考虑从建筑型材向工业型材转型,以及向下游延展,走出去会比较审慎,毕竟纠纷会多。”陈玉虎称。
“在国内新应用领域不断出现带来新市场机遇的时候,单纯从产品输出的角度考虑,走出去的意义并不大。”刘允棠称,“大型企业更多的是考虑吸收技术和人才。比如澳大利亚就有比较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理念,一旦其站队提升关税,确实会对市场造成较大冲击。但我们也测算过了,考虑土地和人工成本后,减掉运费和关税等,在当地生产应不会比国内生产的利润低。”
(本文首刊于2018年6月11日出版的《财经》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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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苏月 yuesu@caijing.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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